午门事关太子的榜文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揭去,消息很快传到汉府,高煦暴跳如雷。 过去的所有事件虽也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,但都未能置太子于死地。之后几个御史的书奏,似乎连个蚊虫的作用都没起,就在他因恨在南京街头撒泼杀人的时候,宫中居然有人下毒,险些毒死太子夫妇。他有些意外,他没有让黄俨动手,黄俨也不会这样, 那么是谁呢,除他之外,说明皇宫里还有人衔恨朱高炽,这可是他志同道合的朋友啊!再就是榜文的事让他没有想到,不知谁的主意,皇上这个榜文的忙帮的太到位了,高炽死去活来,他却欣喜若狂,仿佛又看到了希望。可,为什么就撤了,为什么!皇帝老子憋的么宝啊! 两次行刺金忠未果,反被人盯上一连串的失意,高煦踢桌摔椅,砸门打人,好端端一个圜殿被他折腾得狼藉不堪,被打的宫女太监跪在殿角筛糠。高煦还是气不过,一只脚踩 在一个躺倒的椅子上,大口喘着粗气:“去,”他吼着已升为管事太监的苟三,“把老驸 马、纪纲和韦氏三兄弟找来,孤要大排筵宴,一醉方休。”
苟三出来,一面安排宴席,一面撒出人去找人。真就奇了,老驸马王宁卧病不起;纪纲说皇上有旨意,脱不得身;内兄弟三人既不在衙门,也不在府。眼见着热腾腾的菜品变成了冷冰冰的残羹,高煦登时就有了众叛亲离的失落感,无名火越蹿越高。
他抱起酒坛足足灌了大半坛,举手将酒坛摔在桌上,酒液、菜汁随着破碎飞起的瓷片溅出老远,殿内又一片混乱。高煦本就气愤之极,又是空肚喝酒,酒精很快发生作用,他摇摇晃晃,突然喊道:“老子要出去透透气,备马——”
苟三刚到殿门口,又听高煦喊,“老子不骑马,备辂,备玉辂!” 这话一出口,众人立时惊呆了。谁不知玉辂是皇帝的专用乘舆,两头大象驾着,何等威风?要乘皇上的玉辂,那僭越之罪就大了去了!高煦见众人不动,瞪着眼大吼,“再不 去,老子把你们都宰了。”说着,晃悠着,四周找宝剑,苟三飞也似的逃了出来。
就是亲王所用的象辂,从牵象到规制起来也不是那么便捷,何况要用皇帝的玉辂。主管皇帝卤簿、仪仗的,是大内宦官二十四衙之一的司设监,他们敢随便动用皇上的御用之物?出得汉王府,苟三就为自己的差事犯愁了,汉王喝醉了,一推六二五,让我去顶那个僭越的罪吗?我只管往司设监跑一趟就是了。 果不出所料,司设监的掌印太监亦失哈岂是好惹之辈,苟三犹豫了半天,又去找太子府的管事太监张兴,反正汉王大醉,坐没坐玉辂也未必清楚。果不其然,事就成了,一个 时辰以后,汉王的仪仗、皇太子的金辂浩浩荡荡驶进东华街,迤逦西转,过午门,右转, 走西华街,示威似的,绕着宫城转了一圈。
“皇上,天冷了,圣躬金贵啊!”黄俨拿了一件大氅悄悄进来,给永乐披在身上,又蹑手蹑脚出去,那金钟般的声音似是比大氅还温暖。黄俨进来,永乐毫无察觉,直到说话, 才拉回了自己烦乱的思绪。黄俨静悄悄地来去,倒让他有了主意,着人暗访,查个水落石出,孰是孰非,一目了然。
这是一个事涉皇家隐秘的大事,就像当年选择的郑和,在遣人的事情上由不得他不慎 重。搁以往,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侦缉的事交给锦衣卫,让纪纲去办。但近两年,他发现纪纲再不像以前那样贴心了,支支吾吾不说,还有一些奏纪纲惑乱纲纪的折子,他虽不全信, 但心中已结了疙瘩。内阁的大臣也不是不可信,让他们做这事,怕是做不来。黄俨倒是贴心,做事也细密,但他一直和汉、赵二府走得近,让他去办,难说秉公持之。叫谁去办呢, 踌躇间,眼前浮出了一个人,小太监马云,永乐初年入宫,一直在武英殿做事,从里到外透着机灵,人也规矩,最近刚任了司礼监少监。
永乐着人把马云找来,屏退左右,一一交代清楚。命他只带两三个生脸、激灵的小内侍办差,严守秘密,只对皇帝一人负责。
打发走马云,永乐在殿中踱步。他清楚地知道,他在严苛高炽,骄纵高煦。严苛了高 炽,高炽还是和过去一样;骄纵了高煦,但高煦却离他远了,就要不认他这个父亲了。他感到孤独,亲人不亲的孤独和疏远像窗外的北风,冷冷袭来。冷静下来,他在想,风言风语汉王如何如何;对,下一步要看看,太子的辅臣怎么说汉王。
黄淮、杨溥下在狱中,金忠病着,蹇义、杨士奇很快就到了。永乐故作轻松问:“皇太子已无大碍?”
蹇义忙说:“托皇上的福,殿下已能处理公文,听张兴说,只是饮食大不如前,身子还虚些。”
杨士奇补充道:“太子殿下虚怀若谷,屡戒臣等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陛下此次责问, 太子反躬自省,存心爱人,剖决庶务条理清晰,见仁见智,决不负陛下所托的。”
永乐慢慢听着,不置可否,待杨士奇说完,话锋一转:“太子之事朕自知之。你二人既是东宫辅臣,更是朕倚重的股肱之臣,朕之家事对你二人也不隐瞒。当下,外间风言汉王多违法之事,朕听说了一些,你二人可有耳闻?”
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