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宓没想到初来乍到便遇上这种事情,往回走已经来不及。
东面的高密和南面遭劫的三座城一样,城里府君去了郡城,没有守备。再往东便回了长广郡,离南面的郡城和西面州城更远,一旦贼人往东走或者被官军追剿到东面,那只能再去不其山避难了。
深山老林是流贼败寇的最爱,估计到时候百里不其山也不安全。
眼下只有跟着难民沿驰道,一路往北,去淳于,去北海国,去青州。
文宓踩着马镫站起身望着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淳于城,心中盼望广安公能有胆子带宿卫军据城死守待援,否则淳于城恐将失陷。
脚下的路名曰驰道,其实不过是五米宽的夯土道,两道车辙就像轨道一样往前延伸,路上车马众多,占满整个车道,商队只能焦急地等待大路上的车子都过去,才能并辙进入大路。
路过的难民陆续带来贼人无数、势不可挡、凶残无比、烧杀抢掠的各类流言,舒芜越听越急,不断恳请路上的车子走得快些。
文宓越听越觉得困惑,青州位居晋国腹地,东面是无边无际的大海,西面临近京畿重地,南面是边防重镇徐州,北面则是辽阔的平原富庶之地,大批流贼在此攻城掠地到底是为的什么?
想要自立为王也不能选四战之地,太平年间割地称雄简直是插标卖首,分分钟会被各路大军撕碎。
如果单单是劫掠地方,难道三座城的财富还不够瓜分的吗?
关于流贼数万的流言,文宓根本不信。这些难民能跑出来就意味着他们十有八九没见过流贼,大多都是听了流贼袭来的消息便望风而逃。
在文宓的认知里,晋国北方统一已经几十年,虽然难免残留几个流贼草寇,大部分还都是分到土地的农民以及军户,怎可能有几万人动辄从贼。
除非某个士族豪门在背后支持,否则没人拥有一夜之间聚齐数万人的威望。
若真是士族所为,为何不等长公主到了淳于在发难呢。
文宓琢磨一会儿,觉得应该是流贼作乱,不是大规模暴动。
从难民身上就能看出来,虽然忙着逃难,大多数人或推着独轮车,或是拉着板车,上面有粮食,也有猪羊。即使是扶老携幼的步行之人,身上也都有大大的包袱。
由此看来,官府在灾年并没有过分盘岢,百姓家里还有些可以糊口度日的口粮,为生计所迫而官逼民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。只要有隔夜饭,很少有人去会造谁的反,也不会跟谁造反。
善良,很多时候和软弱是相伴而生的,只要明天有棒子面吃,不管谁打进他们的家门,他们都不愿意和刀子硬碰硬。
三五百人啸聚山林,而后入城掠夺也是有可能形成民乱的。上下五千年之间,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,三五十个武装歹人袭击并能占领一座县城的事情屡见不鲜。
这便有了聚义三十六,横行在山东的故事,无能怯懦的不只是官府。
在舒芜不迭声的感天谢地声中,大队难民终于过去,舒家车队终于能够并辙进入驰道,跟在难民后面慢慢往淳于城挪。
舒芜望着风平浪静的南方,双手夹额感谢上苍。
文宓与文小壹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出担忧。
难民过去了,接下来过来的就是流贼了。
眼前是没有流贼的踪迹,谁知道三四里外的小山后面有什么呢?
文宓并没有提醒舒芜,让老人家在喜悦中多沉浸片刻也好。
他看着前方密密麻麻,缓缓挪动的人头想心事,他看过很多灾难电影,也参加过救灾。
灾难来临,最能体现人性。
驰道平坦只是相对于寻常土路,比柏油路差太远,今年雨水多,大雨新过不久,驰道上被碾出深深的车辙和蹄印。
在这样的路上,满载的木制大车吱吱嘎嘎根本走不快,车夫一个不留神没牵好马便可能一个趔趄毁了车轮。
这一路上已经有几辆车的车轴断裂毁坏,被掀翻在路边田地里。
有的是车主不敢耽误旁人走路而主动掀翻到路边的,还有的便是那些被堵在后面的人受不得车主的啰嗦与墨迹,三两句话没压住火,一伙人便上前把那个车连带货物一起扔到路边。知道了众怒难犯的车主只能蹲在路边收拾财物。
这一耽误,逃难的速度更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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